周漢民
  時光荏苒,姚師謝世轉眼20年餘,每當北風呼嘯大地冰封之際,在小區庭院中看到傲然怒放的梅花時就情不自禁想起姚師,想起他的高潔巴里島人品,淳厚為人和精湛學問。
  1982年底,大學畢業之際,承蒙母校上海對外貿易學院領導和老師的器重,讓我留校任教;而且特意把我安排在對外經濟系國際商法教研室任職,但於我而言沒有讀過一天的法律,更遑論精深博大的國際商法學,困難重重,心中忐忑。天賜良機,轉眼間1983年夏季,學校告訴我要去武漢大學法律系進修,師從譽滿學界的姚梅鎮教授,學習由其開創的國際經濟法和國際投資法課程,這真是喜出望外的機緣,但又深感沒有底子,恐有負重托。1983年暑氣蒸騰的九月,我來到百年名校武漢大學開始隨武大法律系1983級碩士研究生進修。當看到課程表上有姚教授親自講授的《國際經濟法概論》,心中的喜悅難以言表。第一次上課我早早來到教室急切地等待,不多時,一位瘦弱的長者慢慢走進教室,微微一笑,開始用他濃重的湖南話又夾雜著湖北口音講授《國際經濟法概論》。姚先生的專題講座大致一周一講,我必須使用渾身解數,抓緊聽課以填補我在法學領域的無知和無識。因而我利用一切機會去旁聽別的老師的課,不僅是研究生的課程還有本科生的。只要時間允許,就見縫插針。記得每周二次我去聽蘭老師給本科生講授的《國際公法》,他那抑揚頓挫而充滿激情的語調依然迴繞在我的耳畔。聽李雙元教授的國際私法課程,讓我體會到他的博學睿智,絲絲入扣。我聽過何華輝教授的咖啡機比較憲法課,聽過馬克昌教授的刑法課,更十分有幸聽過中國國際私法學泰斗韓德培教授的專題講座。在我心中武大是中國乃至世界我到過的大學中最美麗的之一,也是最神聖的學術殿堂之一。我每天在珞珈山和東湖畔匆匆而行,上坡下坡,往往從一處趕往另一處,從一個教室趕到另一教室,累得氣喘吁吁,但是為有這樣的學習機會,一切艱苦和辛勞都是值得的。姚先生授課的語調是平緩的,但其研究方式是立體的;作為中國國際經濟法學的創始人和奠基者,他的研究多用比較法和歸納法。在窮盡許多重要觀點和學界知名學者的不同見解後,又形成姚先生獨特理論成果,這在中國法學界是不多見的。比如,他所提出的國際經濟學基本概念,從歷史演進直到他本人見解的“五段論”,就是一個在比較的基礎上進行歸納的集大成者。更比如,他提出中國國際經濟法學五大分支的理論,在中國的法學界獨樹一幟,又被廣為接受。對我本人此後的教學和科研,特別是專攻國際貿易法和國際經濟組織法起到了醍醐灌頂的作用。為了真正學習和掌握姚先生國際經濟法研究的基本脈絡和起承轉合,在武大進修期間,我每天抄寫姚先生髮表的所有論文。一方面由於當時複印費用很貴,但另一方面我抄寫一遍恩師的文章等於是和他老人家進行了一次默默的交談。我住的宿舍到法律系圖書館要走15分鐘,且多是坡路,但我堅持一有空就到圖書館抄姚師的論文。我的努力終於感動了圖書館管理員,那位女的汪老師,她跟我說:“你帶回去抄吧,但不能遺失和不還,每天一開館就要還回來。”這對我是莫大的信任,可以讓我有更多的時間閱讀。有時我能每天抄一萬字,手上出了老繭,但心裡有了姚師帶來的光明。
  時光匆匆而過,一學期的進修行將結束,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到先生家,是為了辭行。那已是寒冬臘月時節,進門看到姚先生穿著厚厚的棉襖,在狹小的書房裡端坐在一把舊藤椅上,座位旁放著一隻小煤球爐取暖,此情此景永遠定格在我的腦海裡,溫潤如玉,溫暖如棉。每每想起姚先生我一刻也不能懈怠。回上海後跟姚師有幾次通信往來,由於保存不當書信都遺失了;留給我的只是在上海外貿學院法學院的檔案里至今可能還保存著的他給我的親筆進修鑒定。一兩年後聽說姚先生獨著的國際投資法榮獲國家最高圖書大獎,作為他的學生,我感到榮莫大焉。轉眼間我大學從教已有31年,時至今日我在每年與所帶教的碩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首次見面時都要給他們一份國際經濟法推薦書目清單和人生必讀百部書的清單;其中位列在首的是姚師主編的《國際經濟法概論》和《國際投資法》,它們仍然是中國國際經濟法學的扛鼎之作。第一堂課我會給學生講一講心中的泰斗,其中就有姚師。20年前記得是在五月,姚先生謝世的噩耗傳來,聞之不能自已。我向武大法學院發出了唁函,因為姚師永關鍵字排名遠是仰之彌高、專之彌堅的榜樣。最近聽說武漢大學已經揭幕姚師的銅像,他一定會召喚更多的學生追隨中國法學艱難而又堅定的步伐。作為中國國際經濟法學和國際投資法學的開拓者,姚師的人品、道德、文章一定會有更好的繼承、發揚和光大。珞珈蒼蒼,東湖泱泱;先生風骨,山高水長。
  (原標題當鋪:與時光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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